找一個屬於我的世界
陳霈 健康手足
三姊妹
我現在28歲了,我妹小我3歲,她有中度的智力障礙,但是肢體各方面都沒有問題,只是認知能力比較弱。而我還有一個姐姐,大我1歲多,只是他從小就在乾媽家長大,我們很少時間相處,然後我妹的事情,就很自然的就是我協助比較得多一些。
說真的,小時候對我妹的狀況,其實沒有了解很多,印象中就是在我小學四年級的時候,開始從大人們的談話中,約略知道他有智力的問題,然後他們常討論我妹的學習狀況,要念特教班還是資源班比較好…,漸漸地,我明白我妹跟人家真的不一樣。
躲進小小世界
國小到國中的階段,我很獨立,也很孤單。
不僅只是我妹的關係,我媽希望我照顧好自己,很多事情都要我自己學著去做。我媽跟我爸的關係發生狀況,我爸開始不住在家裡,我媽心情不好,又要忙工作,當時的情況她常對我說:「小孩子不要問這麼多」。於是,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照顧好,也把妹妹照顧好,偶而半夜偷偷跟姐姐講電話,訴說家裡的狀況,心裡的苦悶,姐姐的安慰與理解,是當時很大的支持。
我知道,媽媽的負擔已經夠沉重了,或者,當時最常有的對話,就是她希望我的成績更好一點,而在學校,我幾乎不會主動跟同學提家裡的事情,同學也覺得我有點奇怪,很少跟她們一起出去玩,總說:「不行啦,我要回家顧我妹」,可能,我也怕她們拿妹妹的狀況來取笑我,特別是那個年代,大家對於愛奇兒的狀況都不太有概念呀。
那段日子裡,我做了所有我應該做的事情,讓自己很獨立、不需要媽媽操心;最大的享受就是躲進房間裡,戴上耳機,聽著音樂,看著小說,彷彿只有那一刻的世界,才是真正屬於我的!
接受妹妹的可愛
家裡的狀況,不論大小,就是我媽跟我兩個人要去面對,爸爸算是缺席了。有時候,我也想出去玩,偶而遇到妹妹沒有人照顧的時候,媽媽會說那你就帶著妹妹去阿,說真的我心裡會很不願意,也會有點小埋怨,可是看著妹妹,又會覺得她其實也很無辜,然後,這就是家裡的現況,就是我們要面對的。
所以,大學我選擇念夜間部,覺得這樣白天可以接送妹妹上、下學,中間的空檔我可以去找個打工,晚上再去學校上課;我的大學時光,多半在這樣的步調中度過。只是,我開始不覺得這是一種無奈,反而挺喜歡接送我妹的那段時光,她很喜歡讓我載,我也很喜歡在等紅燈的空檔逗逗她,即使每次都可以預料她會有甚麼反應,但每次我都還是覺得她很可愛、很好笑。
應該算是慢慢接受了吧!
時間久了就習慣了,只是當我大學畢業後,該找份全職的工作時,這樣的生活步調開始受到一些挑戰。如果我要繼續接送我妹,一般的正常上班時間很難配合,我甚至還去上過大夜班的工作,就是下了班回家先送我妹去學校/機構,再回家休息,睡醒了就再去接我妹回家,我媽下班回家時,又是我出門上班的時候...,看似完全解決家裡的問題,但我卻很難適應這樣日夜顛倒的生活,只好離職。
離職後,好長的一段時間是到媽媽工作的園所裡幫忙,也繼續照顧妹妹、接送她,有將近2年的日子,我沒有收入,也就不太想跟朋友聚會,就算見面也沒有甚麼話題,因為大家可以分享自己初入社會的甘苦談,但我沒有甚麼能分享的,很自然的就會淡出自己的社交圈。
自己開始不禁去想,這樣下去,未來會是如何?
未來,去闖一闖吧
姊姊也會提醒我應該要出去闖一闖,然後我也會把我的擔心跟她講,像是妹妹怎麼辦?媽媽會不會忙不過來?姐姐的支持,還有想到自己的未來,促使我鼓起勇氣跟媽媽提出離家工作的想法,意外地,我媽居然答應了,還問我說:「阿你去台北需要一些錢嗎?」,我說你要給我喔,好阿,當然有需要。
應該有差不多是那時間,2011年前後,我媽接觸了高雄的天使心,他不能去講座的時候,就叫我幫忙去聽講座,後來我們參加喘息營,課程中開始提醒她要關注手足,我也開始有機會接觸到手足們。
很特別的經驗,原來不是只有你自己有這樣的經驗,分享的時候你不再孤單,因為這群手足都能懂你。
可能是因為這樣,我媽媽自己也會去想、慢慢的改變,她也希望跟我的關係可以變好,只是她還不知道怎麼做。而我,就這樣鼓起勇氣,離開家裡,到台北闖闖自己的未來。
擁抱家人,擁有自己的世界
來台北工作幾年了,過程中,並不都是順利的,會有挫折,也會覺得存錢不太容易,但我總是很努力的堅持著。曾經,一度覺得自己快撐不下去,那段時間很憂鬱,又不想跟家裡開口,覺得這樣的自己是不是等於失敗了?於是,在那個獨自苦撐的時刻,我想起自己雖然隻身在台北,但我還認識台北的天使心…。
於是,我在天使心接受諮商服務,和心理師討論北上工作的壓力與心情,諮商幫助我覺察原來原生家庭的經驗對我是影響重大,我發現當老闆對我的工作有所要求或提醒時,我比同事更容易覺得有很大的壓力,因為,我帶著以前母親對我的要求,然後變成加倍的加諸在自己的身上,過去的經驗讓我面對當前的工作,像是戴上墨鏡看世界,變得很不一樣。
透過心理諮商的幫忙,我試著面對過去家庭帶給我的壓力與經驗,也試著分辨當下的客觀事實盡量不受影響,更多學習去處理、排解工作上的壓力。度過那段低潮之後,現在,我已經是一家連鎖餐飲店的店長,媽媽從一開始的擔心,到今年暑假她知道我工作上的小小成長,我相信他漸漸放心、也替我開心。
離家的我,變得寬廣。當年擔心妹妹的照顧問題,其實也沒有解決不了的,現在每次回家,我更喜歡和妹妹互動,每次媽媽北上出遊,我們也會把握時間相聚。現在的我,依然擁抱家人,也繼續努力創造自己的世界。
家,不是一個困住彼此的空間,而是一個超越時空,都能讓彼此緊緊相連的關係。
出處《健康手足服務工作手冊》,財團法人天使心家族社會福利基金會主編